手遊廢,緣更。

[SK8/無限滑板│忠愛] 三日復生 [PG-13](死亡預警)

Attention:

*非典型重生,重要角色死亡,CP沒有談戀愛

*E11後續衍生,個人解釋滿滿

*來不及了的意識流大綱文

*角色或許有一咪咪得到救贖,但CP粉沒有,請斟酌



*復活節&清明節快樂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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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將救贖的權力讓給了尚未被俗世汙染的天使,妄圖讓他拯救瀕臨破碎的亞當。

  站在終點賽場,菊池忠遠遠地便看見了神道愛之介臉上露出的笑容。

  他的少爺找回了最初的夢,即便這場夢沒有他菊池忠,他也欣慰地想,他的少爺終於走向了正途。

  裂線逐漸縫合,但在痊癒的那一刻,找回了夢想的神道愛之介,再次犯了忌諱──妄圖追求太陽的伊卡洛斯,在即將觸及太陽時,墜地。

  伊卡洛斯與亞當,最終都將歸為塵土。這是瀆神的報應。


  人群的慌亂無法讓菊池忠獲得真實感,他茫然地看著那一塊斷裂的滑板。直到人群圍繞在伊卡洛斯的身旁,他的視線再也看不見那雙斷裂的翅膀,他才如夢初醒。罕見地、粗暴地撥開人群,接著,輕輕捧起神道愛之介尚有餘溫的手掌。

  旁人的驚叫、播打電話的聲音、隨後而來的警笛與救護車的鳴響都被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,他虔誠地跪地祈求神的仁慈。

  他的少爺雖有罪,源頭卻是他。

  他願由自己受刑罰,只求讓他的少爺復生。

  於是,忠誠的罪人見證了時間倒流的神蹟。



  他回到了週五的清晨。

  菊池忠愣愣地看著自己未沾染血跡的手指,一時回不過神來。

  此時的他正候在神道愛之介的床側,等待少爺的蘇醒。自菊池忠成年起,成了神道愛之介的貼身管家後,每個早上都因循著這個慣例。

  偌大的床鋪,神道愛之介只佔有了小小的一部分。即便如此,他無意識間仍盡力地蜷縮身驅,妄圖隱匿行跡。

  菊池忠不期然地想起釋放了天性、最後一刻彷彿得了解脫的伊卡洛斯,再看著此時的神道愛之介,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。

  七點一到,置於右側口袋的手機甫震動,僵立的菊池忠彷彿找回了身體的控制權,迅速地關掉手機鬧鐘,接著熟練地彎下身,喚醒睡夢中的少爺。

  許是昨日的家庭議會開得太晚,神道愛之介醒來時仍有片刻的迷茫,而菊池忠的五官則是神道愛之介的最佳清醒劑,一看到這張臉,他眼神便會陡然凌厲,似乎成了某種反射動作。

  菊池忠盡量平靜地與神道愛之介對視,聲音毫無波動,「早安,愛之介少爺。今天下午是國會質詢,請您盡早進行梳洗。」

  似乎沒有休息好,神道愛之介揉了揉眉頭,眉毛如蝙蝠翅膀飛揚,「行程?」

  「下午一點是環委會的總質詢。會後,與石原議員有晚餐邀約。」菊池忠從身後的椅子上拿起備妥的浴袍,伺候神道愛之介換上。

  「哼。」鼻端發出無意義的氣音作為表態。雙臂一攏,將浴袍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,也不繫緊腰帶,幾乎敞開了身軀,走向盥洗室。

  菊池忠也不尷尬,緊跟在神道愛之介身後,詢問,「愛之介先生,請問今日需要我隨……」

  「看門狗就好好看家吧。」迎向他的是巨大的關門聲。

  活著總歸比死亡來的強。

  隔著一扇門,菊池忠心想。


  週六,菊池忠仍在試探這個世界的真實性。

  他在大宅裡面遊蕩,聽著似曾耳聞的交談,卻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真實曾經發生過的,還是心理作用。

  最終,他還是回到書房,最熟悉的人身旁。

  只有少爺的事,他才能保證記得鉅細靡遺。


  今天是休會日,也是神道愛之介慣常的辦公時間。他的週日總是被各種約會佔滿,諸多堆積的事項都必須在今天完成。


  神道愛之介埋首於公文間,聽到腳步聲,頭也不抬,語氣輕挑地說了一句,「去,給你的主人探勘場地。」

  菊池忠端立在一旁,沒有反應。

  「聽不懂?」神道愛之介聲音抬高了些許,仍就是沒有抬頭。

  「……是的,愛之介先生。」聲音沙啞粗糙。

  菊池忠確定,他是真的回來了。


  菊池忠置於方向盤之上的手抖得厲害,一會兒鬆、一會兒緊,一向沉穩的他難得表現出侷促。也慶幸他還沒發動引擎,不然新的一回重生,又要發生意料之外的命案。

  花園中的僕從們查覺到不對,探頭探腦地看著這邊行舉詭異的車。菊池忠也不在乎他們怎麼想的,平復了情緒後,還是同一副工作用面孔,驅車離開神道家。

  看著熟悉的景物一幀一幀的倒退,他彷彿又回到了神蹟降臨的那一夜。

  崩毀的惡魔、被解救的公主、斷翼的伊卡洛斯、亞當終歸塵土。

  數個象徵繪作一張沐浴在血泊中的宗教畫卷。菊池忠光看上一眼,便頭痛欲裂;但為了補全未送達的救贖,這是他必經之苦。

  緊蹙眉頭,菊池忠開始鑽研細節。前頭花了太多精力在試探回溯的真實,如今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。

  最終,他的目光落在伊卡洛斯身上。

  滑板沒有修復完全,造成了一切的後果。只要他加固了伊卡洛斯的羽翼,至少,能挽救神道愛之介的生命。


  找到解法後,菊池忠大略檢查了場地的安全性後便離開了。

  只剩半天時間了,急於返家送修滑板匆匆離開的菊池忠沒注意到,藏於腦海一角的畫面,顏色加深了一分。

  伊卡洛斯的翅膀被修復了,但卻向下揮動著羽翼。


  週日。

  菊池忠早早地出門取加急送修的滑板。

  由於他昨日的私做主張,讓神道愛之介十分不快。為了保持神道愛之介的好心情,降低將至比賽的變因,菊池忠務必在少爺醒來前,將滑板送到少爺的面前。

  拿到滑板後,他細心觀察街道,以求將其安全、完美送達。

  他審視著過路的行人,一張張陌生臉孔,看來都暗藏一絲不懷好意,彷彿只要他一個鬆懈,服侍的主人便會被帶往地獄。在每個紅綠燈變色前後,他會停下油門,待機三秒確認有無突發狀況。也幸虧是清晨時段,菊池忠也盡量往偏僻處走,遇上的車流不多;否則,在拯救神道愛之介前,他會先因為道路駕駛而帶著神道家的車牌上一回推特趨勢。

  平時一小時的車程,因菊池忠的為求穩妥,而多走了三十分鐘。

  菊池忠小心翼翼地背起裝著滑板的包包,步伐從容卻迅速地離開車庫。

  稍作修整,菊池忠便來到神道愛之介的房間。

  固定的起床時間已經過了約莫二十分。

  神道愛之介的行程表如同他本人一般,有些偏執。他妄圖掌握所有,於是也將自己陷入為自己量身訂製的劇本之中,既是導演,也是演員。而菊池忠這位局外人則是負責管控拍攝進度的局外人。

  耽誤了這麼久,等等少爺又要發脾氣了。菊池忠心想,卻不影響手上的動作,一如往常,彎下身,喚醒神道愛之介。

  「早安,愛之介先生。現在是七點二十五分,請您盡早進行梳洗。」

  「……二十五分?」還在茫然中的青年,聽到自身非出於主動地被影響行程,瞬間清醒,稜角分明的五官浮現焦躁的情緒,口氣極差,「給我個理由?」

  「是。是我個人的疏忽,導致了這個結果。」菊池忠臉上平靜無波,恭敬地鞠躬。

  「哼。真是一條不中用的狗。」神道愛之介取走菊池忠手上的浴袍,也不讓菊池忠近身,渾亂套上,便頭也不回地走向盥洗室。

  被獨留下的菊池忠,仍沒抬起身。

  他的臉上盡是不得體的情緒,藏也藏不住。

  在回神道大宅時,他還沒有什麼腳踏實地的感覺。而在看到少爺神態鮮活而惡劣的怒斥,他才終於獲得實感。

  他成功的改變了事件的走向。

  這次,他想,他是能拯救少爺的。

  他以為他救贖得了亞當,卻沒想,這只是一個開始。

 

  寓言,既預言了結果,便註定發生。

  或許他改變得了一個小小的流程,但終究,

  只會迎向同樣的結局。


  菊池忠在終點線,欣慰地欣賞伊卡洛斯的飛翔。

  他的夢中依然沒有自己,但這不重要,只要少爺快樂而正確地活著,便是最好的恩典。

  伊卡洛斯的翅膀仍然牢固,這一次,必將能觸碰到炙烈的太陽。

  最終,他觸摸了陽光,卻在降落時,本該安穩的枝枒,倏然斷裂。

  伊卡洛斯與亞當,仍舊逃離不了土地的「恩賜」。


  菊池忠眼神中的光彩一點點散去。他仍舊無法阻止少爺的悲劇。

  在無暇顧及其他的悲傷中,他又迎來了一次神蹟。

  倒帶、倒帶、倒帶,當萬物停止之時,他又回到了週五的清晨。



  他依舊候在神道愛之介的床側,等待他的蘇醒。

  菊池忠茫然地立在一旁,雙目無神,如一潭沼澤,暗地裡有什麼看不清的東西在冒泡,細看又覺得是尊普通的、不會思考的人型石像,只是毫無感情地凝視床上蜷縮的身影。

  七點一到,右側口袋熟悉的震動甫起,這尊石像便活了過來。關掉手機鬧鈴,喚醒熟睡中的神道愛之介,「早安,愛之介先生。今天下午是國會質詢,請您盡早進行梳洗。」

  神道愛之介神色一如三日前,表情很是不耐煩,蝙蝠翼般的尾端抬起,「行程?」

  「下午一點是環委會的總質詢。會後,與石原議員有晚餐邀約。」菊池忠機械般地為神道愛之介換上浴袍,動作穩健,沒讓服侍的主人察覺到不對勁。

  「哼。」

  看見少爺走向盥洗室的背影,彷彿是被人操縱著,語氣平緩地說出這個場景中、他的最後一句台詞,「愛之介先生,請問今日需要我隨……」

  接著,他計算起了秒數。

  「看門狗就好好看家吧。」輕蔑的話語與關門聲是這場戲的終幕。

  菊池忠心想,他又回來了。

  這次,他要盡早做準備才行。


  菊池忠在這個下午,先去送修了神道愛之介的滑板,接著慢慢思索,總結起了兩次的敗因。

  第一次,神道愛之介死於滑板零件的鬆脫。

  第二次,則是立足點傾塌造就的死亡。

  綜合兩次神蹟,菊池忠歸納出了結論,

  只要少爺還想追求太陽,悲劇便會不斷地重複。

  他必須要奪走伊卡洛斯的翅膀,讓他失去飛翔的憑依,

  立於地面的伊卡洛斯,必然不會觸怒了神的威儀。

  他終究要奪走神道愛之介的滑板。


  菊池忠在這個被留下的午後思索。

  他坐在辦公室的座位上,一邊整理下週要使用的資料,一邊思考,該如何用最低的傷亡來達到他所渴望的結果。

  弄壞滑板?這可不行,少爺可是有一箱備品。而他也將被懷疑,不利於接下來的行動。

  通知鎌田警部?菊池忠握筆的手指停頓了一會,最終,在筆墨留下汙跡前,恢復了原先的動作。

  或許來自警方的制裁可以止住神道愛之介向死的路,但他將步入另一個深淵。如非必要,菊池忠並不希望做出這個選擇。他相信,只要他的少爺無法到達會場,一切悲劇將戛然而止。


  菊池忠在神道愛之介歸來前,造了一場逼真的假車禍,他也帶了一身挫傷。而這次,神道家的車牌不可免地上了當地新聞的版面,而如今,他正為此被神道家的長者們數落。

  「我真沒想到,你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。菊池,你說說,你在神道家待了多久?」尖銳的女聲語速極快地數落,「真是不中用。不知道愛之介那孩子究竟看上你什麼。」

  「好了,妹妹,冷靜點。」另一位長者分明語調平柔,但她的每一個轉腔都帶來極大的壓迫感,「菊池,你知道犯了這麼大的錯,會招來怎麼樣的後果吧?」

  「……是的。」菊池忠頭壓得極低,似是心懷愧疚,「我會將一切收拾乾淨。」


  「姑母,我回來了。」門口傳來神道愛之介爽朗的招呼聲。他笑得十分得體,將齒列上的尖銳好好地匿於兩瓣飽滿的唇後。

  進入日光室後,神道愛之介似是漫不經心地掃過忠的身影,接著大步走向長輩們的身前,漫不經心地說,「這是怎麼了?」

  「晚點讓菊池跟你彙報吧。愛之介,來跟姑母們說說今天的事吧?」

  「是的。多虧了姑母們的教導,我今天也維護了神道家的自尊。……」


  他們離開時,已經是一小時後了。

  神道愛之介走在身前,不回頭,也不開口。

  菊池忠本以為沉默會延續到各自回房,沒想到,快到門口時,神道愛之介突然開口,「忠,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?」

  神道愛之介難得不帶嘲諷的語氣讓菊池忠愣神一瞬,很快回過神來,「只是一點交通問題,愛之介先生。只是後續可能有些……」

  「隨意處理。不要耽誤我與Snow的婚禮。」隨意地說完,便進入了房間。漫不經心的態度,彷彿認定了菊池忠不會背叛自己。

  菊池忠站在原地,陰影打下遮住了他的表情。

  抱歉了,愛之介先生。我會再次將滑板奪走的。

  一切都是,為了你好。


  到了週六,神道愛之介才明白發生了什麼。

  他焦慮地來回踱步,間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菊池忠。

  神道家當然不缺私家車,只是那一撞,將神道愛之介撞在了風頭上,姑母們已經委婉勸誡他近期不要出門了。

  「都是你惹得好事。」神道愛之介越看他那張臉,火氣越發止不住,「你倒是說,我該怎麼去見Snow。」

  菊池忠雙手交於腹部之前,不發一語。

  神道愛之介也不指望這條無用的狗給出什麼意見,焦慮地在略長的指甲上咬出一個個齒列,「你,去發布消息,說比賽延後一小時開始。」

  「……是,愛之介先生。」


  週日。

  「忠,你好得很,居然讓我這麼狼狽。」,也許是為即將到來的對決而興奮,神道愛之介難得地在菊池忠面前失態,提起那段禁忌的歲月,「上一次逃家,已經是十年前了吧。」

  這一句話出口,兩人面上都布上不同程度的陰影。

  菊池忠平穩地握著方向盤,並沒有答腔。他知道,此時不論自己怎麼開口都會出問題,於是選擇沉默。

  而作為提起話題的人,卻有些無理取鬧地揭起彼此藏的最深的傷疤,「我不會忘的。你也不准給我忘記,背叛者。」

  「……是,愛之介先生。」


  車子平緩向前,在時間快到之前,終於看到了會場的影子。

  這次,錯開了死亡時間,總該不會出事吧?菊池忠分神地想。

  「……說來,我很好奇,這次,你這條狗不會又背……」

  在快抵達會場時,變故突生。

  巨大的撞擊從背後襲來,整臺車被這股巨力帶上天。

  菊池忠奮力地扭頭看向後座,意識卻撐不過他的一個回頭。

  在他的視線中,留下的最後一個畫面,是廢棄工廠斑斕的燈火。


  放棄吧、放棄吧。

  萬般努力,皆是徒勞。



  也許這次是在昏迷中回溯,菊池忠體感只過了一瞬,便來到了週五的這個時間點。

  然而這次,卻是菊池忠最無法接受的一次。

  他的少爺仍舊在床上熟睡,但菊池忠已經無法回到當時的心態了。

  那時的他在想些什麼呢?

  他想要拯救,他的亞當。

  而一切看來卻是徒勞。


  七點一到,熟悉的震動聲響,他像完成流水線作業一般,喚醒了神道愛之介。

  神道愛之介本要擺出他已經面對了四次的神情,卻沒想,他難看得彷彿將哭出來的表情,讓他一愣,原先的臺詞做了更動,「怎麼了?」

  「沒事的,愛之介先生,勞煩您關心了。」頓了頓,菊池忠復道,「今天下午是國會質詢,請您盡早進行梳洗。」

  「是嗎。」神道愛之介的表情略有些不自在,粗略套了一下浴袍,罕見地沒說什麼難聽話,變走向了盥洗室。


  同樣的場景,難得出現了這麼多地異動。即便他仍不被允許與少爺一起出行。

  平常的愛之介先生,任性得很。菊池忠少見地看到神道愛之介回到他印象中「好孩子」的時候。

  半步踏入絕望的秘書發散思維,忍不住聯想,是否只要讓他的亞當接受「最正確」的審判,便能被神原諒?

  上一回讓他動搖的選項,已經成了這一周目的明燈。

  他不想再忍受愛之介的死亡。活著受刑,總不會是最差的選項。

  菊池忠播出了電話,聽著手機傳來的「嘟嘟」聲,心道,何況,他還能代替他的主人贖罪。


  「……我很意外你會播打這通電話。」中性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戒備,「你知道愚弄警方的下場嗎?」

  「當然。一切為了公平的正義。」菊池忠語氣平緩毫無波動,一如他的眼神,古井無波。


  有了一次的背叛,第二次的心理負擔也減輕了許多。

  菊池忠明面上仍是神道愛之介最忠實的狗,私底下卻將主人的行蹤透露得一乾二淨。最終,警方決定在週日晚上進行收網。

  聽到這個結果,菊池忠本應該開心的,他的少爺將走上生路,而他會背負對方的罪業,踽踽前行。然而,他卻心下不安,彷彿幾日前的悲劇會重演。

  警方保證會將神道愛之介活著緝捕歸案,菊池忠想,自己大概是被前幾次的結局嚇到了。

  而他的焦慮也出格地讓神道愛之介察覺了出來,但他明顯不想多管,只是一句「一天到晚古里古怪」便不再理會。


  週日。

  神道愛之介提早兩小時,讓菊池忠載他到獨屬於愛抱夢的「城堡」──隱藏在廢棄工廠的觀賞室。

  他換上了愛抱夢的戰服,臉上矜持冷淡的表情倏然一變,整個人的氛圍變得熱情洋溢,又帶著一點神經質。

  愛抱夢在最自在的五坪小堡壘裡,歌頌著他的愛情。

  低如大提琴的嗓音,哼唱結婚進行曲的調子;張開雙臂,隨著投影幕上馳河藍加的動作起舞。


  菊池忠站在陰暗的角落,眼神晦暗不明。

  他做下了讓彼此都萬劫不復的決定。

  而不論是愛抱夢,還是神道愛之介,都不會容忍他這個早有汙點的惡僕,讓汙濁的俗人踏足他的白色伊甸。

  隨著時間的流逝,嘈雜的鬧聲逐漸環繞愛抱夢的一方淨土,而他面具下的表情也越發癲狂、神經質。

  「啊啊,是自由的味道。」張開雙手,深深吸了一口氣。再站正時,已經是「愛抱夢」了。

  「樂園該開張了,忠。」


  他站在滑板上,隨著盛大的紅毯展開,向前滑行,最後來到馳河藍加的身前。

  「Snow,我等你很久了。」在他將要弓身為馳河藍加獻上花束前,角落的異動打斷了他的示愛。

  愛抱夢本想無視外物,向他的天使表達思念,卻沒想,這些人逐漸以他為圓心聚攏。

  「神道議員,騷擾高中生會讓你的罪名再多一條。」

  帶著幾分英氣的女聲自包圍圈中傳來,接著近段時間一直打著交道的鎌田警部從中走出。

  愛抱夢倏然回頭,深深地凝視低頭不語的菊池忠,赤紅色的雙目閃過諸多情緒,最終匯聚成團的是冷漠,「真是小看你了。」

  接著,不疾不徐地下了滑板,頂著愛抱夢的裝扮,臉上是神道愛之介的笑容,「──啊啊,這不是鎌田警部嗎?怎麼有興趣來參加我的私人聚會呢?」

  「受人邀請而已。我不得不說一句,你這人的品味真是糟糕透頂。」

  「你可真是位失禮的女士呢。」


  兩人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,尖鋒對麥芒。鎌田貴理的發言尖銳到點,神道愛之介也是油鹽不進。

  只是,在愛抱夢的樂園裡,神道愛之介終是無法保持理智。他的腳尖在硬砂石地板上踩踏,發出刺耳的聲音。這個闖入者說著他不樂意聽的話,也加劇了他的不耐煩。呼吸逐漸加重,如故障的鼓風機,無法調節風力;踩踏聲越快、越雜亂無章,最終,歸於沉寂。他直直地看著沒有被突發狀況影響的馳河藍加,逕自離開,不顧前方的刑警。

  「Snow……Snow……為什麼總有這麼多人阻止我們相愛呢?」

  「站住,神道愛之介!」

  愛抱夢一個眼神也沒奉送給在場的人──包括菊池忠,只是用力地撥開任何阻止他前行的人。

  「來吧,讓我們不顧世俗,敲響婚禮的鐘聲吧!」

  立於愛抱夢正前方的菜鳥警員似乎被面具下扭曲的笑臉駭到,從腿套中抽起了槍。

  菊池忠看這走向不對勁,欲出聲阻止,便看到了陌生又熟悉的畫面。

  未開膛的槍,走火了。

  他的少爺又再次到在一片鮮紅中。


  你若不讓伊卡洛斯飛翔,那便讓他如惡魔般墜亡。

  寓言預言,終會實現。



  又是一個新的週五。

  恢復了意識的菊池忠,在看到床上身影的當下,淚水終是落了下來。

  他蹲在地上,抱頭默默落淚。

  他想,既然正確的審判都無法拯救少爺,顯然他不是那個上帝想審判的罪人。

  他,菊池忠,才是。

  明明已經到了最後一刻,他仍選擇逃避與神道愛之介的對峙,將責任丟給一個未成年的高中生,還在心裡為自己找了許多藉口。

  「我會退出。比起我,他更能拯救你,愛之介先生。」,說出這句話時,他心裡又在想什麼呢?

  「……吵死了。」胡思亂想間,震動已久卻被忽視個徹底的手機鬧鐘已經把淺眠的神道愛之介吵醒,「一大早地,你有病嗎?」

  被吵醒的男人吼了一句,接著將薄毯大大地掀起,接著再放下時,整個身軀被蓋得徹底。被吵醒的終究是反應不一樣。

  菊池忠勉力平復尚卡在胸腔的情緒激盪,迅速站起身,回復了他本該的職責,冷靜地回應,「很抱歉,愛之介先生,是我失態了。今天下午是國會質詢,請不要再賴床了。」

  這一回,菊池忠的態度親密而強勢很多。

  本就因為被吵醒而脾氣極差的青年,聽到這「踰矩」的態度,火氣騰升。他撥開薄毯,被男人的態度激得坐起身,卻在看清菊池忠臉上的神情時,倏地,被激起一身雞皮疙瘩。

  「你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。」怒火降下,不悅的感覺卻未消散。

  菊池忠也不回應,只是地著頭,等待神道愛之介披上他手中的浴袍。


  他將浴袍披在亞當身上,不期然地回想起他在無限的輪迴之初,發下的宏願。


  他甘願由己身受刑罰,只求讓他的少爺復生。

  若終要有伊卡洛斯墜地,他便祈求,那個人是自己。


  許是又有了必死的覺悟,菊池忠越發強勢了起來。

  再一次被拒絕同行後,他也蠻不在乎,自顧自地準備起兩人的行囊。

  無論神道愛之介出口的話挾帶多少惡意,都無法讓菊池忠那張稍作修整後不復狼狽的面容上,再生波瀾。

  他的眼神、他的作態,像是慈愛的家長面對不知事的孩子──我包容你的任性,但不放任你的作為。表面溫和,卻無法掩飾情緒勒索的本質,壓得神道愛之介面色難看。

  一瞬間,神道家彷彿又多了一位年輕的姑母。只是菊池忠並沒有自覺。


  上飛機前,菊池忠播了一通電話。

  時值中午,高中生已經是午休時間了。

  電話接通時,菊池忠再次肯定,這一次他將會得償所願。


  到出關前,神道愛之介都沒有給過菊池忠一點好臉色。

  菊池忠並不在乎。

  自他第一次改變主人的人生時,他便再也不是那個純粹的忠僕了。

  ──他是妄圖操弄主人,使其走向自己所期望道路的,惡僕。


  整個行程中,菊池忠只是跟在神道愛之介身側,履行秘書的職責。

  強硬地隨從,也並非是為了在這個漫長的午後,改變命運的走向。

  他只是單純地,想了解在這個他無數次被遺留在神道家大宅的午後,他的主人究竟在做什麼。

  就當作是,將死之人的任性吧。


  離開國會,坐上私家車後,屬於「議員神道愛之介」的表情一收,變為菊池忠最為熟悉的冷漠。雙腿交疊在一起,左手置於大腿上,上下敲擊,節奏迅猛凌亂似乎一如本人此刻的心情。

  「你又在背地裡幹了什麼好事?」

  「抱歉,愛之介先生,我不懂你在說什麼。」

  「哼,希望如此。」他將手移開,修長緊實的小腿略帶警告意味地踢了踢菊池忠的椅背,不滿道,「少在那邊陰陽怪氣了。你就是我的一條狗,別想多管閒事。」

  「……」菊池忠靜默地開車,不作回應。

  他從來不會欺騙他的主人。


  他花了小小的代價與簡單的話術,便讓屠魔的勇者自願離席。

  亞當等不到他的夏娃。而他將讓這場盛大的婚禮,變為懺悔罪業的浸洗。

  他將代替他的亞當,贖罪。


  時間來到了終結點的前兩小時。

  神道愛之介換上了他的愛抱夢裝束,在他建於廢墟之上的堡壘,看著馳河藍加的飛躍,歡愉地跳著自創的舞步;平時低而優雅的嗓音,分明是輕快地哼著結婚進行曲,卻無端端透著一股陰森與神經質。

  「啊……Snow……我就要得到你了……!」

  而破壞了他今夜美夢的毒蛇,如無事人一般,默默地看著愛抱夢編就的劇本崩解於另一位主角的缺席。

  馳河藍加最後如他所願,缺席了這場決賽。

  愛抱夢雙手環胸,焦慮地單腳跺地,在偏結實的砂土地上,挖出了一個坑。

  他焦慮地打開菸盒,發現裡頭已經空的。漫漫菸頭環繞在身側匍匐,而他想與之並立那一位天使,卻離他很遙遠。

  愛抱夢的忍耐到了極限,他將菸盒向地上一砸,轉頭尋找他的忠僕,「忠,你給我去找……」

  還沒說出那個近兩月掛在嘴邊的暱稱,他便噤了聲。

  他看見那條背主的狗,身著一身白色的戰袍,滑行而來。

  原來一切早有預謀。


  「好得很,菊池忠,你很好。」難得地直呼本名,顯現出愛抱夢此時心中燎原的怒火。

  「抱歉,少爺。等一切結束,我願意接受任何懲處。」只是現在,請讓我救贖您。

  愛抱夢怒極反笑,「也不用等結束了。」


  綠燈甫一亮起,兩人便如出弦的弓般,向前疾行。

  愛抱夢全程板著臉,難得地沒耍什麼花俏的小把戲,從開頭便用盡全力向前衝刺。似乎急於教訓那條不聽話的狗,想衝到前頭,對他施以主人愛的擁抱。

  菊池忠作為他的忠僕與領路人,相當清楚愛抱夢的想法。為防他的計畫失利,從開頭便打算一直緊緊糾纏愛抱夢,不給對方拉開距離的機會。

  他如一條盯上獵物的巨蟒,圈住獵物,接著收緊身軀,身體埋入了肉、碾碎了骨,等待獵物失去意識,便是收網之時。

  菊池忠的咄咄相逼,再再地往燎原火上添油加柴,怒火騰升至愛抱夢無法冷靜應對。而他卻能保持理智,照著預定的情節進行。

  一來一往,一進一退。每當愛抱夢快要脫離菊池忠的掌控時,這條毒蛇便能迅速隨棍而上,熟悉的壓迫感,似乎讓愛抱夢陷入自我混亂,面具之外的表情,一會兒是在地下賽場遊蕩的快樂幽靈,一會兒是神道家的愛之介。

  肢體衝突也在逐漸加劇。

  擦碰、肘擊、胸膛激烈的頂撞,他們共舞了一場激盪的探戈,然後遍體鱗傷。

  直到廢棄工廠前,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滑板。


  此時的愛抱夢已經恢復了冷靜,懊惱於自己的情緒輕易地被這條惡犬所左右,「從來只有我讓人不快,你真的,激怒我了。」

  菊池忠不回應愛抱夢的垃圾話,只是專心致志地觀察地形。

  他將要在那個伊卡洛斯起飛的高地,先行一步。

  「嘖。」看見菊池忠蠻不在乎的模樣,愛抱夢再度控制不住自己的戾氣。他如廢棄工廠對談的那一晚,單手揪起菊池忠的瀏海,強行讓對方注視自己。

  見菊池忠吃痛的表情,愛抱夢突然有了一個惡劣的主意。


  強迫菊池忠抬起頭,然後很粗暴地吻上了對方乾裂的唇。

  與其說是吻,更接近野獸的嚙咬。尖銳的犬齒不留情地拘住下嘴唇,用力地閉合,在上頭鑿出孔洞。血珠爭先恐後地順著通道溢出,部分入了愛抱夢的口中,在味蕾上留下印記;更多的被放置在菊池忠的唇上,隨著灌入廢棄工廠的冷風,晃蕩。

  「蛇的血真腥。」品味後不甚滿意的愛抱夢啐了唾沫,接著說,「你不是我的夏娃。」

  菊池忠楞在原地,突來的狀況讓他一時回不過神。臉上的表情是少見的鮮活。

  而愛抱夢似乎覺得這條惡犬已經無法帶給他樂趣了,做了一個原先預想的收尾。他對著菊池忠輕挑地勾了勾手指,「去死吧,背叛者。」

  然後,開始起步,跳躍,來到讓他兩度步上死路的高台,起飛──。

  菊池忠瞳孔緊縮,在意識回籠之前,身體便先一步動作。他衝向高台,妄想在伊卡洛斯墜地前,拉一把手。

  最終,菊池忠還是慢了一步。

  他的手擦過了披風的一角,在手掌收攏前,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。


  死亡之吻沒能帶走背叛者。

  然而,亞當之死於背叛者,更甚於死亡。

  他的主人,終究是達到了目的。



 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重複的週五。

  菊池忠已經喪失了與命運抗爭的孤勇。

  他感到迷茫。這個機緣,究竟是上帝予以忠誠信徒的恩賜,還是給予背叛之人的輪迴詛咒?

  他的亞當,一直在週五到週日之間,生與死的徘徊。而他每次的拯救,將導致他的亞當走向更淒涼的死路。而一腔想救贖少爺的心,卻總是讓菊池忠無法放任他的少爺,走向註定的死亡。

  無數次的失敗、無數次的總結。這次,菊池忠下了決心,無論如何,這次不會再出手。

  追溯既往的案例,每當他妄圖踰矩插手少爺的人生,往往只會將事件惡化。

  他是魔王的下僕,本就不應染指勇者的工作。

  放棄救贖吧。

  恢復他下僕的身分,與他的魔王,在無盡的三日輪迴裡,於生死之間共沉淪。


  七點一到,置於右側口袋的手機甫震動,菊池忠熟練地按掉手機鬧鐘,依循前頭多次的慣例,彎下身,喚醒睡夢中的少爺。

  往後一幕幕,菊池忠都能背誦。他被迫觀賞這一場場相同的劣質互動電影,不論如何選擇,都將通往同一個結局。

  「早安,愛之介少爺。今天下午是國會質詢,請您盡早進行梳洗。」

  「行程?」

  「下午一點是環委會的總質詢。會後,與石原議員有晚餐邀約。」

  「哼。」

  「愛之介先生,請問今日需要我隨……」他說完這一幕的最後一個臺詞,心中默背下一句臺詞。

  「嗯。另外幫我準備幾套衣物,我會多逗留一天。」

  世界線,開始變動。


  菊池忠對這個不熟悉的劇情感到迷茫。

  他本著先前的決定,除了必要的工作,其餘事項均不干涉。

  神道愛之介對菊池忠的異常有些困惑,卻樂得輕鬆,只是抬起了一邊的蝙蝠翼,難得有幾分好心的問了一句。看菊池忠沒有解釋的意思,便也放著不管了。


  本島的行程很快結束,在準備離開前,卻遇上了罕見的春颱。航班被取消,縱使神道家或他本人有多少能耐,也是徒勞。

  他們滯留在本島上。

  無法趕回去參加比賽,讓神道愛之介的表情蒙上了一層濃厚的陰影。他看菊池忠還傻楞楞地呆在原地,不禁氣從中來。

  「還不趕快給我延後比賽流程!」

  「……是,愛之介先生。」


  這一回的重生,從最開始就透著一絲古怪的氣息。

  不曾開啟的對話、沒發生過的事件紛沓而來,特別是在得知春颱的消息後,菊池忠能明顯感受道,街道與行人在他的眼中慢慢虛化。只有自己與神道愛之介還能維持凝實的身形。

  他知道,他即將刑滿。


  這一晚,神道愛之介一反常態地早早休息。

  菊池忠在他的房間,無神地看著裝潢、傢俱逐漸透明。

  在一切即將消逝之時,他站起身,穿過虛化的牆,來到神道愛之介的床前。

  他的少爺,顏色漸漸變淡。

  菊池忠在跨夜前,淡得幾乎看不見輪廓的手掌,小心翼翼地覆上了少爺的左胸上。

  零點一至,萬物消散。

  菊池忠睜開眼,看見的是監牢的鐵欄杆。

  他想起了那個混亂的夜晚。

  他的亞當、他的伊卡洛斯,死於對自由的嚮往。

  而他困於悔恨的牢獄中,餘生服刑。



  如今,他的贖罪,終於結束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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